1997年10月，巴老赠黄源“译文全集”第一套样书

1.

1992年10月，又逢桂子飘香时。我在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的桂树下赏花喝茶。这时，巴老的东床祝鸿生搀着一个戴绒线帽的长辈重新月门洞走进来。共事知我初来乍到，便告诉说：他是黄源先生。可能他怕我还弄不解白，又打了个搞笑的比方：“浙江的巴老。”其实，黄源之名在几年前上“中国当代文体史”时就传闻了，还知说念早年他在鲁迅、茅盾创办的《文体》《译文》杂志社当剪辑，并在《答徐懋庸并对于抗日调理阵线问题》一文中读到鲁迅先生对黄源和巴金的评价。刻下鲁迅先生曾扶持过的两位年青作者在时隔六十多年后采集在杭州创作之家。

永别时，巴老与黄源手牵入部属手从客厅出来，巴老一直送至门口。我望着他俩边说边笑的身影，心想，他们从20年代末清爽、石友到相随、相伴沿途走来是何等的不易……

而后，我见黄源与巴老相会次数逐步多起来。只消巴老在杭州，黄源会隔上一阵来看望。巴老想他时也会让祝鸿生上葛岭黄源家把黄源接来话旧。翌年10月，黄源由犬子黄明明追随来巴老住地聊天。一落座，黄源便接着几天前对于出版《巴金全集》的话题说开了。巴老对他说：“全集已出都，我还要补你一半，因为出版社样书没给全。”黄源听后笑着说说念：“祝愿你，你的大功获胜了。”

接着，巴老告诉黄源：“东说念主民文体出版社想接下来出《巴金译文全集》（10卷本）。”黄源听后说：“好哇，那是你的另一半，出都了‘译文全集’，这即是一个完整巴金了。”停了停，他用当年编《译文》的口气对巴老说：“我来给你编好吗？”巴老笑着说：“你年青20岁就好啰。”

当黄源听到巴金惦念出版“译文全集”我方元气心灵不够时，他用确定的语气说说念：“你翻译的作品是你著述中很要害的一部分，‘译文全集’应该出！”又说，中国非论哪个卓绝文体家，都防卫招揽异邦文体的精华，如鲁迅、郭沫若、茅盾等，译文都是他们文体著述中的要害构成部分。巴老听后说：那时中国事半封建半从属国社会，翻译这些异邦文体著述有反封建作用；我看了一些以前译的文章，有错的地点，我不可能全部看上一遍，看不动了。黄源听后说：“那就让它保持原貌吧，历史即是这样发展过来的……”

巴老说是这样说，一进取手就细腻起来了。返家后，他为《巴金译文全集》的出版忙开了。每天埋头看译作达八九个小时，累得两眼充血，直不起腰。去杭州养痾，也不忘让侄外孙李舒把书稿装箱打包去下榻之地接着看。

1994年9月28日，巴老入住柳莺宾馆。他对这座原名“谢家花圃”的园林练习到能说出谢姓商东说念主若何发迹置下宅院的逸闻。宾馆地处西湖景区，但巴老行装甫定就“摆摊”干活了，连国庆沐日也不放过。一次，我走进他房间，见写字桌上摊放着高尔基的《文体写真》、列夫·托尔斯泰的《丹东之死》等译作和器具书。此时，李舒正拿着书一字一句阅读，巴老发现疑问即对照外文辞书修正。年过九旬的巴老想尽早向出版外交稿，以让剪辑有充分时辰编稿。这使我想起在《诅咒鲁迅先生》一文中，巴老解说的鲁迅先生对剪辑怜惜入微的事。文中写说念：“我第一次剪辑一套《文体丛刊》，见到先生向他约稿，他一口搭理。过两天就叫东说念主带来口信，让我把他正在写稿的短篇集《故事新编》收进去。《丛刊》第一集编成，出版社刊登告白先容现实，临了附带一句：全书在春节前出都。先生很快地把稿子送来了，他对东说念主说：他们要赶时辰，我不成耽搁他们。”（见三联版《随想录》399页）巴老的与东说念主绵薄理念与鲁迅先生的为剪辑着想是一脉相传的。

十天后，正在房间看稿的巴老听我说黄源在外间等候，他便放下手中的活儿，移步到客厅。这一次相见谈得最多的还是鲁迅先生。黄源说当年他每次从先生家出来总会顺说念到巴金住处空谈至半夜，我见他俩每每绣花一笑。那天，没尽兴的巴老回到房间，便在一册册页上记下了刚才想说没力气说出的话：

“第一次和黄源碰头在一九二九年，至今六十五年矣，想说的话好多，但坐下来合手着他的手，六十几年的往事都涌上了我的心头，许多话都咽在肚里，我只想着一个东说念主，他也想着一个东说念主：即是鲁迅先生，咱们都是他的学生，以前如斯，今天还是如斯。

一九九四年十月十六日，河清（黄源真名）来访，临别送他到大门口，几次合手手之后归来为小吴写了以上的话。”

1994年10月16日，巴老送走黄源后的题词

2.

巴老回上海不久，由于躬身捧着千里重的《德汉大辞书》，骨质疏松激发胸椎骨折。大夫让他仰卧在床三个月。

1995年4月24日，中国作协四届九次会议将在上海西郊迎宾馆开幕。我到新客站接杭州来开会的黄源。在车上，黄源紧急筹商巴老的病情。当他得知是为“译文全集”的出版而得病时，叹了语气说：“哎，巴金心里想着别东说念主，把我方搞得太苦了。”

来日上昼，巴老身穿塑料马甲坐着轮椅进会场。代表们看见抱病参会的巴老都起身饱读掌，向他请安。当巴老晓谕大会开幕时，我在边上远远眺见，黄源望着巴老，一边擦抹着泪水。下昼，证实会议日程安排拜谒鲁迅先生墓。我见黄源在鲁迅先生墓前存身注目，便走到他的跟前。黄源指着巴金敬献的花篮说，他与巴金同是鲁迅先生出丧时的抬棺东说念主。说着，他边扳入部属手指边数起当年抬棺东说念主的名字：胡风、鹿地亘、张天翼、黎烈文、靳以、吴朗西、陈白尘、曹白、周文、萧乾、欧阳山、萧军、孟十还和聂绀弩。如今只剩他同巴金、萧乾、欧阳山四东说念主了，每年能见上几次面的惟有他与巴金……

1995年3月25日，黄源在上海鲁迅牵记馆

1996年10月3日，我跟车到葛岭山上把黄源接到汪庄2号楼。碰头后，黄源对巴老说：“本年是鲁迅升天六十周年。”巴老说：“是啊。”我知说念两老此次聊天又是从追忆与鲁迅先生的往复而张开。

黄源问巴老：“咱们一同与鲁迅先生碰头是在1933年4月那一次吧？”

巴老说：“1933年，文体社宴客，我在《文体》第一卷上发表《一个女东说念主》的短篇演义，是行动作者代表出席的，那是我第一次见鲁迅、茅盾。”

也许受两位老东说念主的“鲁迅热”影响，我不知浅深地凑了会吵杂，问巴老：去过鲁迅家吗？与鲁迅见过几次面？巴老答说念，先生家他谢世时没去过。碰头没几次，通过一次信，对于稿子的事。

自后，这封鲁迅先生给巴金的信在小林托我复印贵寓时我看到了。1936年，鲁迅先生在编校《死魂灵百图》经由中就具体事项与巴金商议。信中写说念：

巴金先生：

       校样已看讫，今寄上，其中转换之处还不少，改正后请再给我看一看。

       里封面就怕要排过。中间一幅小图,要制锌板;三个大字要刻起来;界限要扩大（如另作之模样那样），和内部的丹青的大小相称。要是里封面和小引，都是另印，不制橡皮版的，那么，我想最佳是等图印好了再弄里封面，因为这时候才知说念内部的图到底有若干大。

       专此布达，并请

撰安。

鲁迅上  

二月四日 

这是鲁迅先生给负责文化生存出版社的巴金的答信，已收入2005年版《鲁迅全集》第13卷（书信卷）中。

3.

王仰晨是《巴金全集》（26卷）和《巴金译文全集》（10卷）的包袱剪辑。他与巴老的往复可追思至“文革”前。1997年秋，巴老把他给王仰晨的近300封书信结集出版了《巴金书简——致王仰晨》一书。用巴老的话说，“这是一册友情的书”。我从中读到“文革”后期，时任“鲁编室”主任的王仰晨正在剪辑新版《鲁迅全集》和进行《书信卷》的精通责任，巴金合计这件事很专诚旨。尽管其时被打入“另册”，但为了不让鲁迅先生著述的精通在古怪年代“变味”，也为在恢复王仰晨的筹商时有所准备，他未雨筹备“把《鲁迅全集》通读了一遍”（见1973年12月2日致黄源信）。是以，当王仰晨问他与鲁迅先生碰头次数时，他把与鲁迅四次同席的时辰、地点、东说念主数致使连谁作念的东等都了然入怀娓娓说念来，递次是1933年4月6日在会宾楼、1934年10月6日在南京饭铺、1935年9月15日在南京饭铺及1936年5月3日在东兴楼（见《巴金书简》67页）。

同期，巴老还为王仰晨屡次寄去供他参考的鲁迅先生早期版块《高歌》《踯躅》和“奴隶丛书”，著译的《责任与学习》《俄罗斯童话》和躬行编校的《死魂灵百图》精装本，及许广平为鲁迅《序跋集》作的“序”的校样，并托他用完“序”后将这份世上唯一无二的校样送给鲁迅先生牵记馆保存起来（见《巴金书简》36页，42/43页）。

在巴金冉冉不竭向王仰晨提供联系鲁迅先生的贵寓的同期，他的东床祝鸿生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分拨到杭州市文化局责任。巴金在信里把祝鸿生先容给了黄源。在同封信中，他还敦促黄源：“你策动的鲁迅先生回忆（？）写了莫得？适夷兄来信提到这事，他也但愿你早日下笔。”（见《巴金全集》24卷346页）

祝鸿生到杭州报到后，被安排在《杭州文艺》当剪辑。一次，剪辑部负责东说念主、作者薛家柱有事到祝鸿生寝室找他，却见一个戴鸭舌帽的小老翁，坐在门口椅子上。他悄声问：“这是谁呀？”听到祝鸿生说是“黄源”时，薛家柱心生敬意。不久，祝鸿生拿来了黄源的稿子《鲁迅给黄源的信联系情况》找薛家柱征求倡导。薛家柱看事后认为：鲁迅是“文革”中唯一不受批判的作者，不错发表。于是，黄源运行再行合手笔写稿。这对历久要黄源把心中“宝贝”写出来的巴金来说是个好音尘，他读了黄源发表的文章后，即写信告诉黄源：“刚才看到《杭州文艺》六月号，读你的文章感到很亲切。但五十七页下栏中有个失实，请在印单行本时改正。”他还说：“但愿你以前的问题早日绝对搞定，党籍早日规复，但愿多写文章，多出版。”（见《巴金全集》第24卷363页）

在此时刻，祝鸿生不断为黄源的“特约”文章看稿、谈稿、催稿。黄源围绕鲁迅先生给他的38封信（《黄源回忆录》记录鲁迅给黄源书信共59封，隐匿21封。38封现储藏于北京鲁迅博物馆。见书304页）又作了回忆、梳理，成文后在《杭州文艺》上连载，并出版了单行本《鲁迅书简追忆》。其时，在黄源没全都落实战术的情况下，勇于发表他的文章，《杭州文艺》是冒风险的，因而引起海表里的鄙俗宥恕和历害反响。编稿中，黄源与祝鸿生也成了无话不谈的“老小配”。

4.

1997年9月16日，巴老午睡起床，一坐上轮椅，就说把车推到写字桌前。桌上放着一套浅蓝色封面烫金书名的《巴金译文全集》（10卷），这套样书上昼刚送到。我在桌前将面上的第1卷递给他，巴老缓慢翻动书页。过了一会儿，他要看临了一卷，让我把此卷的代跋和《告别读者》读给他听。在一个月前，我看着巴老用口述模样“写”成了这两篇“封箱之作”。巴老听我读着《告别读者》，他为读者在文体园地里劳苦莳植了七十余年，此时将要与之告别，这种情愫唯有他最明晰了……

同庚10月29日，巴老再有两天就要回上海了。他坐在2号楼门厅若有所想，转眼说要进房间写几个字。我同国煣劝他休息一会再说，他不肯意，还是要写，叫我替他把“译文全集”第1卷拿来，让国煣代他写上“第一次样书”。我掀开扉页，见他已题上了“河清兄”和下款“巴金”。

下昼，黄源和夫东说念主巴一熔及黄明明来到2号楼，已在门厅等候多时的巴老没等黄源合手手，就指指放在桌上的《巴金译文全集》(10卷）说：“这套书送你的。”黄源取过书，掀开看。随后，他笑着把书举起说：“好哇，你原先出的全集26卷仅仅一半，此次‘译文全集’是你的另一半，这是一个完整的巴金了。”

巴老笑着说，20年代末，你去日本留学前就意识了。黄源说，你去法国前就知说念你了，铭刻你翻译的第一部演义是克鲁泡特金的《面包略取》。巴老听后说，此次也收进“译文全集”了。黄源还回忆说念，抗战中你去大后方，我参预了新四军，恬逸军进上海，你是我探访的第一家。巴一熔听了立地对巴老说：“黄明明是‘文革’中第一个上门看望你的，父子俩都抢拔头筹。”她的话把巴老说乐了。

2002年3月17日，我到杭州看望住在浙江病院的黄源（上图）。一碰头，他便用杭州官话对我说，巴金已有三年没来杭州，为此他心里老合计空落落，像少了什么不异。接着，黄源提及恬逸初他住在新康花圃，与巴金居住的淮海坊同在淮海路上。不久，巴金赴朝鲜战场体验生存，萧珊送丈夫到北京。在火车站，小林见爸妈都走了，急得哭起来。黄源抱着热泪盈眶的小林送回淮海坊巴金家。那天，黄源还给我提及两年前捐给家乡海盐“黄源典籍馆”的一个书架不寻常的阅历……

1938年，黄源投笔投军前夜，将书架连同册本寄存巴金处，书中有鲁迅先生赠的签名本，还有一部巴金主理“文生社”时给鲁迅先生出版生前临了一部演义《故事新编》的手稿。出版后，黄源向鲁迅先生提议给他留作牵记。后巴金托东说念主装订成册存放于书架。

黄源在新四军军部时，常看到后生学生读了演义《家》后，向往光明，奔赴恬逸区。每当此时，他行动巴金的好友倍感骄慢。一行眼，黄源随军进上海，巴金把接济了11年的册本、手稿圆善无损交还给他。黄源对我说，战乱中，巴金冒着危境，保护了这些卓绝册本，他看到原物时就像转眼遇见旧雨邂逅的战友那样爽气。

临别，黄源从桌上取过出版不久的《黄源回忆录》，提起笔在扉页写上我名和送书日历。我见回忆录上印着黄源的手迹：“谨以本书献给鲁迅先生生日120年牵记。黄源。时年九十五。二〇〇〇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这是巴老最但愿看到的黄源为读者留点鲁迅先生特等史料的一册书。在巴老给黄源的信中，我屡次看到雷同的讲话：“回忆先生的文章但愿早日写出，不要再拖延了。写好后不错改。把你知说念的，把你耳闻则诵的联系先生的事写出来，总有公正。”（见《巴金全集》第24卷360页）

我从黄源的回忆录“跋文”中看到他在1986年便运行入部属手此事了。十多年中，他阅历了肿瘤、糖尿病等疾病的困扰，写写停停，断断续续，直到2000年11月在病院将这部有着30万字的稿子兑现。

那天，我与黄老在病房合了影。拍照时，年近百岁的黄老把手伸过茶几合手住我的手，他那优柔的手终点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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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后，他把该作念的事作念好后，没留半点缺憾，奴才鲁迅先生而去……

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的专家认为，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实现跨境流动，不仅有利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也有助于促进国际投资、贸易的往来和合作。大数据跨境流动是必然趋势，但如何确保数据安全是很大的考验。

写于2023.7.3   

　　作者：陆正伟

　　剪辑：吴东昆

包袱剪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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